▲舞蹈家夏冰(搭檔楊雨澄)
我看花,花自繽紛;我望雀,雀自性靈;我觀云,云自如如;我攬月,月自來去;我見心,心自相悅。
[風花令]
風,起于青蘋末。
我見風,風自颯然。
一舞,起風,徘彩云之南,舞望天之下,不擇貴賤高下,蹶石伐木,梢殺林莽,閑敲竹韻,拍散晚煙,從長長短短的平平仄仄中跌宕,抑揚頓錯成一闋禪韻,緣獵蕙草,耾耾雷聲,回穴錯迕,吸飽清新空氣,天地復歸平靜。興來醉倒落花前,天地即為衾枕;機息坐忘盤石上,古今盡屬蜉蝣。
再舞,吹醒河邊的楊柳,綻開桃花的心扉,三三兩兩粉蝶梭游,彈撥細雨琴弦,化作大江奔流……所有江河流向海,愛這廣闊天地的狂想,也愛風在耳邊激動地呼嘯,追集天上所有的風,把頭發梳成虬結的團線,驚覺夸父的血統。所有花朵在春天壯心不已,就連坡地的一叢,罅縫的一蓬,都別有其一種爽肌滌骨的清新和似曾照面的熟絡,兀自開放、勇猛生長,生命搏動,萬象生成。
如若藍天是一本無字天書,風必是無字的注腳,而舞蹈則是最新的注疏。天空以變幻的藍色鋪敘,風以干凈的手法描繪,然后交給舞蹈去呈現,因了滄桑無改的爛漫,因了世事無改的意氣,因了歲月無改的熱愛,一舉一動,成詩入畫,風花一杯酒,大笑億千場,掠過蔚藍的天心,沐浴著明光飛行,熱氣騰騰疾馳,葳蕤自生光。
舞者夏冰不負少年心氣,不改善良清澈,身心萌動著一百種熱望,開出一條路來,骨骼中的磷讓遠古海洋的波浪變綠;眼里的光,目之所及,跟一只翩翩飛舞的蝴蝶聯絡,承載鳥聲叫碎的陽光;身體里的每一個原子,隨著細碎的舞步,忽而如流水般疾速,忽而如流云般慢挪,忽而如雨點般輕快,忽而如擊石般堅健,忽而如大江拍岸,轉瞬如大海撫平波濤,柔細似涓涓溪流,綿延雅靜。也正是她這種身心合一的舞蹈觀和沉靜、淡泊名利的舞蹈境界使得她的舞蹈長演不衰,顏容充滿了快活、青春、歡恰,縱目視天下,愛此宇宙寬。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
[雀之靈]
雀,飛旋舞翩躚。
我望雀,雀自性靈。
當飄渺的煙云開始在蒸騰繚繞,大團雪白的云團懸浮上空,蟬羽般的曳地紗輕柔舞動,雀用娓娓衣裙寫下霓虹,時而輕梳羽翅,時而隨風起舞,時而漫步溪邊,時而俯首暢飲,時而佇立,時而飛旋,用裙裾構筑實與虛的火焰。
夏冰從“雀”的基本形象人手,超越外在形態的模仿,以形摹神,使雀的形象睢妙睢肖地展現于觀眾視野。在動作編排上,充分發揮了舞蹈本體的藝術表現能力,通過手指、腕、臂、胸、腰、髖等節律,塑造了一個超然、靈動的藝術形象。尤其是用修長、柔韌的臂膀,以長眉妙目、纖手柔腰作為妙曼的舞蹈語言,旋轉,抖臂、翹腳,扭胯,現戲水、飲泉、梳羽、晾翅、抖翼、開屏、翻飛、翔舞,幾乎能達到和雀融為一體的境界,行云流水,美不勝收,也正是在這細微的動態中生命之星在閃爍、在舞動,匯集成一條生命的河流,出神人化,猶如一個藍色的夢境,在那個神秘的境地,生長著,盼望著,笑著,舞著,生命之河在流淌,洗滌和凈化心靈。在那昂首引頸的動態中表現出生命的活力和勃發向上的精神,眾生都是天地的主人,王者為王,尊者為尊,粉墨登場。
顧城詩云:人可生如蟻而美如神。夏冰肌膚晶瑩優雅,氣質如神。大自然就是她的練功房,身心光明,舞起來透出禪意,用舞臺形式演向觀眾傳遞著藝術家個人成長過程中對藝術和生命的思考和感悟,這種氣質輻射出去,能影響到別人。彷佛從地心邊界向上速沖的一股勢力,野蠻地粉碎古老的珊瑚礁聚落,向上竄升,再竄升,在暗藍色山體之上,是經久白色,而在底部,則在四季中變幻著金黃、嫩綠、深青、紅赭與深褐,勾勒山脈起伏、溝壑深淺,皴染山坡林木明暗、草叢厚薄。繼而沖破海平面時忽然回身向廣袤的四方驕縱。可以是魚,也可以是鳥;可以是鯤,也可以是鵬;可以在水里游,也可以在空中飛。
林深時見鹿,海藍時見鯨。
[云追月]
云追月,澄澄變今古。
我觀云,云自如如。
云腳遷移,來迅疾;無根之朵,仙人栽;春深風濃,飛絮來;娥倦舒袖,撒鹽白;嗟白草易折,平生冷暖;察外象虛浮,知榮辱互換。白云茫茫與海連,平沙浩浩四無邊;暮去朝來追不住,遂令東海變桑田。抖落凡間俗事,想笑、想跑、攀登仰之彌高的云之山巒。云,即是高山,高到只能用眼睛去登攀。躺在云巒那柔柔的曲線,仰天起舞充滿喜悅。
踏月而舞,月光如夢,庭戶無聲。碧簞涼于水,襟懷沁若冰。一爐香蒲團穩坐定,百八牟尼微撥動,彌陀誠心誦,忽放大光明,十方佛遍滿虛空,齊與我摩頂。聽靜夜之鐘聲,喚醒夢中之夢;觀澄潭之月影,窺見身外之身。眼睛和指尖上棲息無數的星辰。
夏冰的作品之所以吸引人的另外一個方面,是作品所表現出來的強烈的生命意識,云月耳鬢纏磨,一舞動四方,天地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 罷如江海凝清光。飄然轉旋回雪輕,嫣然縱送游龍漾。無論是動作本身還是舞者本人,伴著熱情,帶著相信。所謂“金剛怒目,菩薩低眉”,所謂“靜如處女,動如脫兔”,所謂“駿馬秋風冀北,杏花春雨江南”,所謂“楊柳岸,曉風殘月”和“大江東去”,心有猛虎才能在逆風里把握方向,活就活得,生動純真。世間一切,皆是遇見。冬遇到春,有了歲月;云遇見月,有了愛情;天遇見地,有了永恒;人遇見了人,有了生命。
大自然總是無時無刻實現它們自己的、寓于它們之中的法則,充實它們自己的形象,并表現自己,并無時無刻地教人認識世界,傳授給人力量新生的秘訣。
鳥囀歌來,花濃雪聚,云隨竹動,月共水注。會心不在遠,得趣不在多。群裾擺動間,有萬里山川之勢,吉光片羽內,宛見萬古達人胸襟。無論是原生態舞蹈,立意新穎的現代舞,雅俗共賞的廣場舞,一段即興的獨舞,抑或呈現眼前的一組舞蹈劇照,夏冰都會傾注濃烈的情感,展現出精湛的技藝,使觀者產生心靈的共鳴。欣賞她的舞蹈,就是感受生活、體驗生命、欣賞美、享受美的過程。
夏冰說:如果美麗只是簡單的用來做展示,也許它的意義不是那么大,但如果美麗,能夠轉化成一種能力,讓自己變得更好,去幫助更多的人,那它就是很有價值很有意義的了。舞蹈做到極處,無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極處,無有他異,只是本然。
春意可飲,如是歸來。(文 / 戴靜 圖 / 黑冰牛)
